崔丹姆大屠杀

与伦芙芮共度一夜良宵之后，早上，杰洛特把伦芙芮说要放弃复仇，离开布拉维坎的消息告诉了镇长。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这样一件棘手的事情能顺利解决，镇长的心情很愉快。于是他就给杰洛特讲起了伦芙芮带来的歹徒的事情。他告诉杰洛特，伦芙芮的一名叫做西弗瑞尔的手下似乎参与过崔丹姆大屠杀，并给杰洛特讲起了崔丹姆大屠杀的事情。

“崔丹姆。你没听说过？大概三……对，三年前，人人都在谈论这事。崔丹姆男爵把几个土匪关进地牢。结果尼斯节期间，他们的同伙——其中一个就是半精灵西弗瑞尔——绑架了整整一渡船的朝圣者，要求男爵释放囚犯。男爵拒绝了，于是他们一个接一个残害人质，等到男爵终于释放囚犯，已有十多个朝圣者成了河里的浮尸。男爵也因此面临被流放、甚至被处死的惩罚。有人谴责他等了这么久才妥协，另一些人则声称，他释放囚犯才是严重的罪行，这等于开了先例。他们说，他本该在河堤上放箭，射死匪徒——连同人质一起——或从水路强攻。总之就该寸步不让。在法庭上，男爵争辩说自己别无选择，他只能选择小恶，好拯救渡船上至少二十五条人命——其中还包括妇孺。”

杰洛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伦芙芮带到布拉维坎的歹徒，不是普普通通用来充当人手的歹徒，而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没错，伦芙芮不仅坚定了复仇的决心，还明确了具体的手段。

有这样充分的准备，她绝不会被杰洛特的说辞所打动而轻易放弃。她甚至想好了怎么麻痹杰洛特，让杰洛特像个傻瓜一样放松警惕，放弃行动。

要不是早上镇长恰好向杰洛特提起了崔丹姆大屠杀，伦芙芮恐怕就得手了。而且这天正是集市日，集市上的人会异常的多。

还好现在时间还早，赶集的人还没聚集起来。杰洛特立刻让镇长和自己一起去集市，阻止伦芙芮在布拉维坎复刻崔丹姆大屠杀。

镇长退缩了。他甚至有点寄希望于参与刚才提到的半精灵出现在崔丹姆大屠杀只是不实的传闻而已。

说实话，镇长的这个反应并不奇怪。因为镇长现在确实是进退维谷。

首先，如果镇长在伦芙芮行动之前对她动手，他会招来他的国王的怒火。等到伦芙芮在广场动手之后，由于是集市日，广场人很多，那时他就没法制止恐慌和屠杀了。而且最要命的一点是，无论他什么时候采取行动，结果都只会是自己的手下被伦芙芮的人屠杀，毕竟这些歹徒比城镇的卫兵更精于此道。

见此情景，杰洛特没有半点犹豫，拎着剑独自赶往集市。

布拉维坎的屠夫

杰洛特赶到集市，干净利落地在集市上干掉了伦芙芮所有的手下。他们知道杰洛特会来，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杰洛特，但最后他们甚至没能伤到杰洛特。

伦芙芮返回集市，目睹了手下被杰洛特屠戮殆尽的这一幕。

她告诉杰洛特，斯崔葛布拒绝了她的通牒，并表示她把镇子上的人杀光他都不在乎，他不会离开他藏身的高塔。

杰洛特依然试图劝说伦芙芮离开布拉维坎，但伦芙芮拒绝了，并向杰洛特攻了过来。

最终，伦芙芮死了，杰洛特也受伤了。

在水晶球里看到了这一切后，斯崔葛布从藏身的高塔来到集市，他要带伦芙芮的尸体去他的高塔做解剖。

猎魔人没有答话，朝尸体弯下腰。他任凭自己拔出背后的长剑。“敢碰她一根头发，”他说，“敢碰她一下，你的脑袋就会滚到地上。”

“你疯了吗？你受伤了！解剖是我们唯一能确认……”

“别碰她！”

斯崔葛布看着抬起的剑，挥舞法杖退到一旁。“好吧！”他大喊道，“如你所愿！但你永远无法知道了！你永远也没法确认了！永远，你听到没，猎魔人？”

“滚。”

“如你所愿。”巫师转过身，法杖敲击着石板路面，“我要回柯维尔去，不会在这穷乡僻壤多待一天。跟我走吧，总比烂在这儿强。这些人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看到你手段狠辣地杀人。好了，杰洛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杰洛特没有回答，甚至根本没看他，只是丢下了剑。斯崔葛布耸耸肩，转身离去，法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

有一点斯崔葛布说对了，这些人真的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看到杰洛特手段狠辣地杀人。

人群中飞出一块石头，“啪嗒”一声落在石板路上。第二块随之飞来，呼啸着掠过杰洛特的肩膀。猎魔人绷紧身子，抬起双手，迅速比了个手势。人群鼓噪起来，石块愈加密集，但法印保护了他，仿佛一面无形的圆盾，将飞来之物纷纷挡开。

“够了！”凯尔迪米恩大吼，“见他妈的鬼，都给我住手！”

人群仿佛惊涛骇浪般咆哮起来，但石块不再掷出。猎魔人依然静静地站着。

镇长朝他走过去。

“这……”他说着，手指画了个圈，把散落在广场、毫无生气的尸体都包了进去，“就是你说的‘小恶’？就是你认为必须要做的事？”

“对。”杰洛特艰难地回答。

“你的伤重吗？”

“不重。”

“那就快走吧。”

“好。”猎魔人道。他避开镇长的目光，又伫立片刻，转过身，缓缓地、缓缓地走了。

“杰洛特。”

猎魔人回过头。

“别回来了。”凯尔迪米恩说，“再也别回来了。”

结语

《勿以恶小》算是猎魔人系列中为数不多的，相当残酷的故事。也就只有在这个系列的早期，才能看到这种深刻而又容易致郁的情节。

斯崔葛布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除了嘴以外，没有一处是硬的”。

但这也不奇怪，作为一个无能之辈，不靠嘴皮子功夫，搞些坑蒙拐骗的伎俩，他的立身之本又是什么呢？

让他在布拉维坎靠自己的本事立身看起来是一种选择，但体验过柯维尔宫廷的腥味之后，他又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呢？

伦芙芮的故事始于黑日诅咒。

但纵观整个故事，不难发现，其实她是不是黑日诅咒感染者这件事情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了。

她失去公主的地位过程，遵循的是王位继承斗争的基本逻辑。她成长成为歹徒，遵循的是猎魔人世界弱肉强食的基本逻辑。她选择以复仇作为一生的目标，遵循的是一般人情感的基本逻辑。

说起来，我觉得她并不比斯崔葛布更像一个怪物。

杰洛特的思路很清晰，他在一定程度上同情伦芙芮，同时也希望把伦芙芮活着赶出布拉维坎，这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把斯崔葛布拴在布拉维坎。

在他心里，最好的情况是，伦芙芮放弃复仇，离开布拉维坎，斯崔葛布不明所以，依然感受到危险而不敢轻易离开布拉维坎，这样他的镇长朋友也能从中受益。

杰洛特是整件事情里，最积极引导局势的人。但局势还是失控了，伦芙芮的决心之强，手笔之大，手段之巧，都远远超出了杰洛特的预料。哪怕是在集市，他还在劝说伦芙芮。

失败的滋味有多苦涩，努力过的人心里最清楚。

镇长的行为很容易被误解。但他其实是整件事情里，最绝望，也最无力的那一个。

面对斯崔葛布，他没有平等对话的资格。他甚至没有知道斯崔葛布真名的资格。

面对伦芙芮，他完全处于劣势地位。因为论权，伦芙芮有他的国王保护。论武，他手下的卫兵打不过伦芙芮带领的专业歹徒。

夹在两人中间，但如果不是杰洛特造访，他甚至不会知道发生过什么以及会发生什么。

而且如果没有杰洛特出手，那么事情必然发展成集市惨遭屠杀，他自己也将面临流放，甚至处死的惩罚。

但就算是杰洛特出手了，事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斯崔葛布是不会留在布拉维坎了。失去为当地服务的巫师意味着什么，熟悉猎魔人世界的读者应该体会得到。但这也是后面的事情了。

当下最要紧的，摆在台面上的事情，是受到国王保护的人，在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需要制裁的事情之前，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治下了。而且是光天化日，在赶集日的集市上行的凶，集市上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

杀死了伦芙芮，国王不通缉行凶者吗？说伦芙芮要在集市行凶，拿得出证据吗？拿出证据了，国王愿意听吗？

这种时候让杰洛特离开布拉维坎，看起来残忍，但其实已经是镇长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自此，杰洛特有了一个新的名号，叫做“布拉维坎的屠夫”。

世人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